中国反垄断法“出鞘”，两美国仪器企业并购被限

近日，伊利诺斯（ITW）收购美特斯（MTS）股权案被我国市场监管总局根据反垄断法相关规定予以附加限制性条件批准，成为仪器行业一重大反垄断案件。一直以来，中国高端科学仪器市场被国外仪器企业巨头所垄断，这些仪器企业之间的并购、整合对我国高端仪器市场影响巨大；同时，在中美贸易战持续多年的情况下，这一仪器企业收购案的反垄断审查结果益发引人注目。

凭借雄厚的资本力量，通过收购、控股等多种方式扩大自己在世界范围内经济影响力的方法屡见不鲜，仪器行业也不例外。伊利诺斯和美特斯这两家美国仪器企业的并购，如何引发中国《反垄断法》审查？如何从市场划分、产品界定等各个层面上来认定垄断的形成？被针对性采取哪些相应限制措施？这些一系列问题的答案，都隐藏在这一收购案的审查细节当中。

收购方：伊利诺斯于1912年在美国注册成立，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从事各种工业产品和设备的生产，其业务范围包括汽车原始设备制造、食品设备制造、测试与测量设备制造等领域。

被收购方：美特斯于1966年在美国注册成立，纳斯达克交易所上市，从事测试与模拟业务。

2020年末，Amphenol宣布以每股58.50美元的现金价格收购了美特斯（约合17亿美元）；2021年初，伊利诺斯宣布从Amphenol手中收购美特斯的测试与模拟业务。

2021年3月11日，市场监管总局收到本案经营者集中反垄断申报。经审核，市场监管总局认为该申报材料不完备，要求申报方予以补充。

2021年4月21日，市场监管总局对此项经营者集中予以立案并开始初步审查。

2021年5月20日，市场监管总局决定对此项经营者集中实施进一步审查。

2021年8月17日，经申报方同意，市场监管总局决定延长进一步审查期限。

2021年10月15日，进一步审查延长阶段届满时，申报方申请撤回案件并得到市场监管总局同意。

2021年10月18日，市场监管总局对申报方的再次申报予以立案审查。

2021年11月18日，市场监管总局发布关于附加限制性条件批准伊利诺斯收购美特斯股权案反垄断审查决定的公告。

经审查，市场监管总局认为：

伊利诺斯和美特斯均从事地面车辆耐久性测试设备、静态材料测试设备、电液伺服材料测试设备和电动式力学材料测试设备的生产和销售，存在横向重叠。

地面车辆耐久性测试设备、静态材料测试设备和电动式力学材料测试设备的相关地域市场均界定为全球：一是上述设备的主要供应商多为跨国企业，在全球范围内制造并销售产品；二是被测车辆和材料的产品及安全规范通常由监管机构或标准制定机构在全球层面制定，不同地域之间几乎没有差异，生产相关设备无需针对特定国家或地区量身定制。

高端电液伺服材料测试设备也具有上述地域市场界定的特征，但在中国境内的竞争结构显著不同于境外其他市场情况：一是中国境内下游客户对设备的配套性能要求较高，集中双方主机设备的附件功能完善，其他境外市场参与者对当事方的竞争约束有限；二是集中双方在中国高端电液伺服材料测试设备市场一直占据较强的市场地位，且中国境内市场规模有限，销售服务需配备的团队成本较高，全球电液伺服材料测试设备的其他主要竞争者进入中国境内市场的意愿不强。鉴于中国境内独特的供需结构，本案将高端电液伺服材料测试设备的相关地域市场界定为中国境内。

根据《反垄断法》第二十七条规定，市场监管总局从参与集中的经营者在相关市场的市场份额及其对市场的控制力、相关市场的市场集中度、集中对下游用户企业和其他有关经营者的影响等方面，深入分析了此项经营者集中对市场竞争的影响，认为：此项集中对中国境内高端电液伺服材料测试设备市场具有或可能具有排除、限制竞争效果。

（一）集中将导致集中后实体取得市场支配地位，市场集中度大幅提高。

2020年，美特斯和伊利诺斯在中国境内高端电液伺服材料测试设备市场的市场份额分别为40%-45%和25%-30%，双方合计市场份额为65%-70%，远超市场上其他竞争者，集中后实体取得了市场支配地位。交易后，市场集中度指数HHI达到4946.23，市场集中度指数HHI增量达到2286.36，交易导致中国境内市场结构发生显著变化，市场集中度大幅提高。

（二）集中消除了交易双方之间的紧密竞争关系。

交易前，美特斯、伊利诺斯在中国境内高端电液伺服材料测试设备市场上分别排名第一和第二，是最为紧密的竞争对手。审查发现：一是美特斯、伊利诺斯生产的电液伺服材料测试设备在性能、质量方面均属高端产品，两者在同一层面竞争；二是美特斯、伊利诺斯在同一招投标中同时出现的频率最高。据测算，美特斯参与招投标时竞争对手同时参与的比率，伊利诺斯达到79.8%，远高于其他竞争者；三是基于当事方提交的招投标数据，美特斯至伊利诺斯基于销量的分流比达到42.7%、基于销售额的分流比达到41.3%，同样验证了集中双方是中国境内高端电液伺服材料测试设备市场上最为紧密竞争对手。本次交易将消除相关市场上两个最主要竞争者之间的竞争约束。

（三）集中进一步削弱下游用户的议价能力。

电液伺服材料测试设备应用范围广泛，下游行业覆盖钢铁、汽车、航空、核能、铁路、医疗等多个领域。根据当事方数据进行的综合涨价压力指数（GUPPI）测算显示，本次集中导致GUPPI达到21.7%，远高于10%的临界经验值，表明交易后，集中后实体单方面涨价的可能性很大。另外，根据调查问卷反馈，约一半的下游客户表示由于技术能力、产品质量稳定性等原因，很难从使用高端设备转向低端设备，将不得不接受竞争格局变化导致的涨价。其余客户表示受制于预算等原因，会将部分采购（约10%—50%）转向低端设备。

鉴于此项经营者集中在中国境内高端电液伺服材料测试设备市场具有或可能具有排除、限制竞争效果，根据申报方提交的附加限制性条件承诺方案，市场监管总局决定附加限制性条件批准此项集中，要求伊利诺斯、美特斯和集中后实体履行如下义务：

（一）继续履行与中国客户的所有涉及相关商品和服务的现有业务合同。

（二）继续保持对中国客户的服务水平，包括但不限于：质量、数量、交货期、售后服务与支持（包括维修）、软件更新、技术规范和用户手册等方面不低于本次交易前所提供的服务水平。

（三）没有正当理由，向中国客户销售的相关商品和服务的价格不得高于交易双方在生效日前24个月内，其在交易条款和交易条件相当的情况下各自向其中国客户销售的相同型号和配置的相同商品和/或服务的平均价格。

（四）除非有正当理由或遵循过往商业惯例，不得从事以下行为：1. 拒绝、限制或延迟向中国客户供应相关商品或服务；2. 对中国客户施加任何不合理的交易条件；3. 降低向中国客户供应相关商品和/或服务的质量或技术水平；4. 降低对中国客户在交货期、售后服务和支持（包括维修）、软件更新、技术规范和用户手册方面的服务水平。

附件：伊利诺斯收购美特斯的附加限制性条件承诺方案.docx

近年来，在“十四五”规划文件牵引以及地方政策等的支持下，国产仪器已经有了较大进步，但横向来看，与国外的差距依然很大，质谱、色谱、光谱、电镜、试验机等在内的几乎所有高端仪器都被国外垄断。此背景下，这些高端仪器供应商可利用其市场支配地位肆意涨价，阻止第三方供应商维修，设置“只换不修”等不公平条款，并以这些方式获得高额的利润。

我国《反垄断法》反对具有市场支配地位企业的垄断经营行为，但不反对企业做大做强提高市场竞争力。因此，要打破以上被动局面，除了相关部门根据我国反垄断法所采取的相应措施，以及国家对于科学仪器研发投入的不断加大之外，国产仪器的崛起还需各国产仪器厂商的共同努力。